［戚顾玄幻］《神龙传》25上《石室问心杀欲交缠》
这洞里地形繁复毫无规律，顾惜朝一日之内也难以分辨，他只拉着戚少商疾走，也不管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。
就这么乱行了半个时辰，顾惜朝估摸着应该没有什么人能跟着来窥探后，随便找了个地穴，把戚少商拽了进去。
他运气不错，这地穴从前不知是谁的窝，居然有石桌石凳，还有一块大的条石做床，只是都积了厚厚的灰。
他自己坐下来喘气，也许是一日之内遇到的事太多，也许是和九幽周旋拼斗得太累，也许是受了伤还担着心，他一时之间只觉得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顾惜朝行气一回，感觉伤处好得差不多了，于是不觉又过去一个时辰——
这不算短的时间里，戚少商一动没动，跟被拽进来时保持着一样的姿势，垂着头站着，眼珠子好像都没转过。
顾惜朝看着这样的戚少商，先是皱眉扶额一声短叹，后又似下了什么决心，过来捏住戚少商的下巴，不抱什么希望地去探看他口内，待看清了魔药药粉一粒不剩以后，突然又像是怒火上涌，一记拳头毫不留力地打在戚少商脸上——
“混账东西！你不是妖王蟒首吗？你不是义薄云天吗？你不是法力无边吗？居然也这么容易，就给抓到这里迷了心智……你当初对我下三界追杀令的时候，想得到自己也有半死不活任人摆布的一天吗！”
他怒骂一阵还不解气，把戚少商搡倒在地，一只脚就踏到这妖王脸上去，鞋底在被他打肿了的脸上捻了又捻：“戚少商，这里我看过了也探过了，并没有第三个人在。你若还有一分骨气，就站起来，跟我剑对剑命换命杀个痛快！别再给我装死！”
可戚少商即使泥尘蹭了满脸，还是毫无动静。
顾惜朝一口怒气突然泄了：
莫非他真的失了神志？
不然怎么会甘愿受这样的折辱连手都不还，一点脾气都不发？
连一个带着情绪的眼神都没有？
他本是立眉瞪眼一脸凶悍，待想到戚少商可能真的神魂已经离体，那眉刀立刻就软了，眉头皱出个“川”字，眸子里的精光像化成了水，眼角也晕出一点湿红。
你刚刚想起我来，难道转眼又变成了痴傻的行尸走肉？
不！
我不信！
你一定是在骗我！
顾惜朝把人从地上拎起来，用手中的精钢长剑抵住戚少商的胸口：“你再跟我装样子，我就一剑下去，把你的心挖出来！你我好歹相识一场，死在我手里，总好过被那个疯疯癫癫的九幽折辱……戚少商，我要杀你了，你听见了没有！”
他紧紧盯着戚少商的眼睛，想从里面找到一丝波动，可即使他把剑尖刺进去两分，戚少商也依旧没有反应。
他的剑再刺不下去。
顾惜朝踉跄后退，腰撞到石桌上才停下。他闭目仰头深深呼吸一阵，把鼻间的涩意逼回去，然后把无名剑一横，搭在自己左肩的肩头。
“戚少商……不管你是真痴傻了还是假的，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等你……我得去救我大哥……不管是成是败，我都不会再见你……但是这条手臂与你幽微相连，我不能留……今天就还给你，以后……后会无期。”
他这次的动作极慢，无名剑在左臂上一寸寸滑动，刃口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。殷红的鲜血顷刻染红了衣袍，一滴滴落在地上。
他浑身发抖，因为即使这样，戚少商还是垂头默立，像个没有感情的泥塑木偶。
顾惜朝并没有划第二剑，整个人都呆愣住了。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，宝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。
他双腿一软，跌坐在石凳上，半晌没有再动。
***
也不知过了多久。
顾惜朝左臂的伤口愈合如初，只在袖子上留下一个豁口。
“戚少商，我这样说话你听不见对不对？是不是被九幽的魔药控制的妖，都只听他的话，只服他三宝葫芦的调遣？”顾惜朝又慢慢起身，全力运起魔功，瞳孔中亮起幽幽的蓝色，再说话，话音已经变了，变得空灵清澈似有回声，“魔功我也会，戚少商，你听不听我的话？”
这次戚少商终于动了，他重重点了点头。
顾惜朝却握紧了拳头，眼角留下一滴泪来——
是真的？
看来是真的……
可惜我再用不得玄门法术，这里也没有一个，能使出正统道法的人，无法召回你的魂魄……
只有师父……或许师父可以……
他眼中生出点亮光，急走几步抓住戚少商肩膀，但那点亮又迅速暗下去。
若要师父苏醒，就要化用戚少商的内丹。
那跟杀了他又有什么分别？
顾惜朝的手指，几乎抠进戚少商的肉里。
他突然笑了笑，伸手捋了捋戚少商的乱发。
“戚少商，你斩断自己的蛇尾，相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收妖道士，后悔吗？”顾惜朝问得很慢。
“不后悔。我想救他，也想留他。”戚少商答得却很快。
“戚少商，你因一己私欲毁人纯阳，害顾惜朝不人不鬼，也因此毁了自己半生基业，后悔吗？”
“不后悔。我想救他，也想爱他。”
“戚少商，你阴差阳错自毁宝山，又妄下杀令逼得顾惜朝无处容身，以至无辜生灵枉受牵连，你明明允他相助寻弟，却又害他与大哥生离……若是你有朝一日死在顾惜朝手上，后悔吗……”
“不后悔。我害了他，自当赔他。”
两个人语调俱都平缓，脸上却一个悲戚，一个漠然。
“说的好。若是你来问我，后不后悔与你相识相知、生情动爱、错手破戒……我虽有恨，但无悔。”
顾惜朝后退一步，让戚少商能看得到一个完全的自己。
“我会杀了你，取出你的内丹。救了师父以后，我还要去救我大哥。你要记得，你是死在顾惜朝手上的，做鬼以后，记得找他算账！”
“你看，顾惜朝现在是这样一副模样……”他理理自己的发卷，右手从脖颈往下，慢慢抚过自己的身体，“离开白龙堆的那一百多天，它一直在想你……就让它也记住你……就算是疼，也好过忘记。”
“脱掉我的衣服。抱我。”
顾惜朝说完这一句，就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