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父债子偿》25(快结束了舍不得)
这一天,本来和旁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同——从连泽天去世起,白红莲就搬到隐于后山的庵堂里居住,再不过问江湖中事。
只因她最爱的人已不在,什么权势名利争斗,她本来就不感兴趣。
何况,她有个很好的儿子。
连城璧在父母的关怀与厚爱中长大,虽然武功尚浅还需勤炼,但他自己并不像乃父那样立志匡扶武林,反而性子淡泊不慕荣利,无垢山庄在他掌管之下,少了些光耀,却多了几分沉静。
白红莲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,只要孩子能够吃穿不愁、健康顺遂地度过一生,为母的又还有什么所求?
连城璧十五岁出师以后,她就不再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有过多的干涉,放手让他去做决定。
他也一直做得很好。
但是几天前,连城璧却突然来找她求割鹿刀。
从那时起白红莲就有些心神不宁,而这种糟糕的预感,在无霜突然造访时,果然得到了验证。
“夫人……公子那边,情况……不太妙……”
白红莲那时还并不知道,这个所谓的不太妙,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,直到她亲眼得见。
***
傅红雪再睁开眼睛时,心脏里蛊虫造成的不适已经消失无踪,可是他眨眨眼,鼻间涌起酸涩的同时,感觉心像是被揪成了一团——
“城璧、城璧!”
他起身踉跄出门,满心满眼,都是氤氲的殷红、和少年不舍的泪光。
走动时他喉结滚动,吞咽间似乎满口都是血的甜腥,不禁扶住廊柱干呕,但又紧紧捂住口唇,生怕有一点用心血制成的汤药反涌上来被浪费掉。
傅红雪啊傅红雪,你怎么这么蠢!你怎么就看不出想不到!
他才只有十七岁!
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,凭什么为了你这样落魄又年长的瘸子,就心甘情愿地先舍身、后赴死?
傅红雪怎么也想象不出,连城璧在那仅有的两次云雨时,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承受、替身在前,弃命在后……
他从没这么痛恨自己,恨自己愚蠢,恨自己无能,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察觉连城璧主动求欢背后的深意,但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连城璧现在到底怎么样了?
***
“我儿现在怎样?”白红莲问得忐忑。
“命悬一线,危在旦夕啊——”怪医叟答得无奈。
什么?!
虽然看过连城璧胸前伤口的人,都明了这必然的答案,但在场的还是各自心头绞痛,白红莲更是克制不住、一口鲜血涌上来,就像她的心,也跟着坠地的杯盏碎成了几瓣。
“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?”
为母的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求割鹿刀,是为了聘娶世家姑娘,可她没想到正跪在怪医叟脚下苦苦哀求的,居然是个苍白削瘦、形容憔悴的男人。
“我求你了,救救他!不能让他死,我真的不能让他死……”傅红雪现在顾不上任何人任何事,只知道抓着怪医叟的衣袖跪地苦求,“哪怕还有一丝的可能,也一定要救他!”
“需要我做什么?我能做什么?你说啊,只要你说出来,我做什么、什么都愿意……”
“造化弄人呐!”老叟在外虽有怪名,却也是位医者,“我不是不想救他……”
“这世上最难配的药,就是后悔药。”他虽然不忍心看傅红雪含泪的眼,可也不愿给他们虚假的希望,“他可是重伤要害啊!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……”
***
“连夫人……我想再……看他一眼……”傅红雪能进到替连城璧诊病的房屋外间来听病情,已经是无霜冒着被逐出府的风险网开一面,再想进卧房去看连城璧,谈何容易。
面前端庄大气又伤心欲绝的美妇人,是连城璧的生母、连泽天的发妻——
傅红雪突然觉得,自己在她面前,好像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:
无论是年少轻狂时妄想人家夫君的旧事,还是而立之年又祸害了人家独苗的如今。
可是这一面,几乎就是永诀,他怎么能不再看一眼,那个唯一为了傅红雪付出一切的、傻到不能再傻的少年?
为此他也愿付出一切代价。
可是出乎意料地,连夫人并没有为难他,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,只是,那人静静地躺着,沉沉地睡着,不知何时会醒,或者,还会不会醒。
傅红雪看到桌上搁着的碗——那碗底还残留着一抹血色——
他的眼前瞬间模糊。
“你知道么,与你朝夕相对的那段时间,是我这辈子最快乐、最幸福的时光……”傅红雪想起自己做糖糕时酸痛僵直的手指,想起熬了一夜扎好风筝后满手被竹篾扎出的洞,又想起连城璧吃糖糕放风筝、还有看到蝴蝶时那么开心地笑,一时间泪落如雨。
“你让我懂得,原来活在这个世上这么美好……但如果没有了你,便也没有了意义。”傅红雪握紧手里的刀,他真想现在就拔出刀来砍断自己的脖子,可是这条命是连城璧换来的,若说有资格收去他性命的,只有连城璧的母亲。
傅红雪想好了自己的结局,但还是止不住汹涌的泪,他低下头轻轻亲吻连城璧的额头,心里默默祷告:
请你坚持下去。
不过不管红尘还是黄泉,我都会去你身边陪你。
这一生我欠你的太多,也许只能下辈子再还了。
他依依不舍地起身,一步一瘸地离开,泪水渐渐打湿衣襟:
但是来世……你一定……要早一点……更早一点……出现在我面前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