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松间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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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戚顾]《后会无期》(原剧向短篇)

大漠。孤城。日已落。 
耶律将军这次领兵不多,只有一万人马,其中四千骑兵,六千步兵,但都是自己加紧时间一手训练出来的,别的不敢说,攻破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小小边城,还是绰绰有余的。 
但是他迟迟没有进攻,反而退军五里扎下营寨,不为别的,只为这守城的人。 
宋朝的皇帝文弱,守江山的兵将能强悍到哪里去?大辽国虎狼之师,早就想把这群羊烤来吃了。但三年来,大辽国西南一线的战事,走走停停,虽则大的战役胜多败少不至于影响大局,却总在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地方失手。从辎重车莫名其妙的失踪,攻占的宋军粮仓被烧到渣儿都不剩;到行军路上突遭风沙陷入迷阵,在大漠里稀里糊涂兜圈子兜了几个月;再到水泡子里下毒令骡马生疫,生生耽搁了几个月的行程……用宋人的话怎么说来着?“阴沟里翻船”,对,就是这么让人窝火,更可气的是,这些窝火的事,据说还都是个瘦削书生带着群上不了战场的老弱残兵搞出来的,对了,那人好像还是个腿脚不太利索的。 
消息传到中军,主帅震怒,但又不肯派大将重兵,只给了一万人,勒令三月内拿到贼枭首级。这种事胜无大功败必丢人,本没什么人愿意去,而耶律其人虽有贵胄之名凌云之志,奈何身在旁支祖无庇荫,身在虚职有能少权,正苦无出头的机会,正好自请前往剿匪。 
两月来循着蛛丝马迹追击这伙儿老弱匪徒,虽然斩获不多,却对那贼枭了解了不少。头一件就是那人的狡猾。幸好耶律行军多谨慎,也正因为如此,才不至像前几位一样屡屡中了那人的圈套——这也是他迟迟不动手的根本原因——好不容易把贼匪逼进这么一座孤城,绝对不能一个不慎再让他跑了。 

耶律在此围城半月有余,城池大门紧闭,垛墙空空,静如空城,只有时急时缓时轻时重的琴声。耶律自己不通音律,只是觉得好听而已。他也不急着叫手下去骂阵,只是差人准备长木长梯,做攻城的准备。 
奇的是,大军压城,城中人一不投降二不求援,连传信的鸟也不曾飞出一只,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。 

这一日黄昏,城楼上终于有了动静。 
纷纷脚步声过,一队队白衣女子走上城头,一个个白纱掩面身段婀娜,手中却握着雪亮的剑。耶律和部下将士看着,都有点眼睛发直兼莫名其妙。 
此时琴声起,一串串红灯点起来,照亮了城头上抚琴的青衣文士。 
“东风袅袅泛崇光,香雾空蒙月转廊。只恐夜深花睡去,故烧高烛照红妆。”内含真力的语声传到耶律的耳中,清晰悦耳,“耶律将军想必听说过三国时有位魏武帝。孟德公名声虽不好,一夜城的智谋却着实令人钦佩。这座小小边城虽不是寒冰一夜间砌成,城外也无密林可以设伏。在下特地备了醇酒美人,大开城门犒劳将军。区区不才今日能不能效法曹孟德,就要看耶律将军愿不愿做那去而复返的银戟温侯吕奉先了!” 
耶律向副将耳语几句,从步兵阵中分出四个百人队,从四方向四城门挺进。丈余宽的护城河波澜不惊,地面上既无陷阱,城头上也无飞矢,四百人顺利进了城。但耶律忧心不减反增。果不其然,不多时城内便惨叫连连,一时三刻便没了动静。 
眼见耶律脸色变得铁青,青衣文士又朗声笑道:“将军自己不肯来?那便是见外了!哦对了,莫非将军嫌弃在下无酒无菜不肯屈尊?来人!” 
城楼四角应声又亮起灯盏无数,四口硕大的铁锅矗立在四角,锅中烧得滚开的尽是热油,咕嘟嘟冒着狰狞的泡儿。四个辽军士兵被押上前来,浑身浴血,身上还插着几支木制的弩箭,有的还出声呻吟,有的一声不吭,不知是否还有气儿。 
“不请自来是为贼,烧杀劫掠即为寇。大宋礼仪之邦,在下就地取材,请将军吃滚油煎肉,还请将军不要客气。” 
琴声乍起,裂帛穿云。四个辽兵被投入油锅,惨叫连连,令人胆寒。 
青衣文士但笑不语,而四下里白衣女子,竟也无一动容。 
耶律手下将士狂怒,一个个嘶叫着恨不得马上攻进城去,耶律大怒之余点起五百骑兵,向南门速攻。 
骑兵的速度奇快,转眼便奔入南城。 
五百骑在城中四处奔袭,只见四散的辽兵尸体,没遇见一个敌人,却有弩箭纷纷从各个角落飞出,伤人伤马,待到派人下马去民居等处查探,便往往一去不回。 
仓皇间骑兵队从东门奔出。这次还算不错,只损失一半。 
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。 
耶律怒意更盛,调出步兵两千,誓要把城内夷为平地。 
长木纷纷搭上护城河,云梯架起,大队人马随后推进。 
耶律冷笑:这城里满打满算也就千余人守卫,这次看你有什么花样。 

青衣文士这次不抚琴了,他起身执弓,搭在弓弦上的,却是火箭。 
一箭射出,却既不射人也不射马,反而射在了护城河前的开阔地上。 
耶律心道不好,果然跟着就是轰隆巨响—— 
猛烈的爆炸掀起巨大的气浪,被炸中的血肉横飞,没被炸中的也被气浪掀翻—— 
城头火箭纷纷如雨,爆炸接二连三。但也有半数辽兵即将冲上搭在护城河上的木板。 
此时半空巨石飞下,砸断长木,辽兵接连落水。只听惨叫连声,掉下护城河的,便再爬不上来。 
——水中有毒! 
耶律一惊再惊,但仍撑着不肯认输。待兵士登上云梯,纷纷接近城楼,白衣女子们遂抄起铁勺,舀起热油,顺着云梯浇下去,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。 

“将军!这么下去不行啊!这宋人狡猾如狐狠如修罗,还不知设了多少埋伏等咱们去送死。我看咱们不如……”副将小心进言,却劈头挨了一个大耳光,顿时不敢再说。 

黎明时分,攻城的两千兵士已差不多损失殆尽,耶律正要再点兵,身后却有探子来报: 
“报将军!后方出现一支队伍,服制各异,装束奇特,有骑有步,人数不明,正向此处奔袭而来,望将军定夺!” 
耶律回马远望,只见远远一线沙尘滚滚狂扫而来,尘土飞扬中影影绰绰也不知有多少兵马。 
“将军,会不会是我们的援军?” 
援军?不像……耶律摇摇头:若是敌军来袭,现在撤还来得及,只是就这么走了,叫他怎么甘心! 
就这么一小会儿,远处兵马又近了一截。当先看着约莫千余,当先一匹白马竟越奔越快,远远超出众人一大截。马上人身着轻甲未戴战盔,手持一杆长矛。因耶律本在后队压阵,其时反而首当其冲,身侧亲兵顿时改变队形围在主帅身前保护。岂料来人长矛飞掷,直奔帅旗而去,帅旗断时,其人甩蹬离鞍,足尖一点马背,飞身而起,掣出长剑,凌空直取耶律头颈。 

耶律只见一道雪亮剑光从天而降,而后便头顶一凉,再伸手摸,战盔已被剑气削断盔顶,顿时惊出一身冷汗。身后城楼上欢呼伴着琴声阵阵不停,跟着来袭的队伍里响起火箭声嗖嗖,这次射的,是主军脚下的土地。 
爆炸声再起。 
这一来,辽军再无战意,帅旗既倒,兵士们四下奔逃,眨眼便做鸟兽散。只留一地狼藉。 

来将身型未停,径直施展轻功飞上城楼,与青衣文士击掌一笑。后队驰援的人马也奔至城下,与城中守军一道欢呼,城头女子们也大多喜极而泣。 

随着东方大亮,一夜不眠。 
青衣文士提出两坛酒,与轻甲武者各执一坛,向城池内外的人众朗声道:“今日险胜,实乃天地荫庇。众位英雄辛苦了。此地不宜久留,干了这得胜酒,在下等就此别过!” 

“什么?军师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 
“军师要走?去哪儿?这怎么回事?” 
众人乱纷纷发问,一时间人群又喧闹起来。 

轻甲武者皱眉提气,上前一步,内力雄浑的语声远远传开:“各位江湖朋友肯来支援在下,是给在下面子,更是为了这大好河山!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,我和他,为这天下出了二十年的力……” 
他拍着青衣文士的肩膀:“二十年。他腿有旧伤却辗转奔袭,行军布阵夜不成寐,我怕他再瘦下去,连琴弦也拨不动了。” 
他又指指自己的头发:“二十年。我都不知道自己头发白了一半。虽说是‘瓦罐不离井口破,战士难免阵前亡’,但我私心里,还是想,和他最后过几年不设计不拼命的日子。就当是我英雄气短吧!” 

这两人不顾众人鼓噪,双双攀上垛墙,文士对着城内守军,武者向着城外草莽,一同举起酒坛,齐声道一句: 
“后会无期。” 

仰头一通狂饮之后,从城头飘然跃下,飞身上马,并骑而去。 


城内奔出的一对夫妇,男的白马银枪,女的美艳无双,双双抱拳扬声;城外一使长矛的莽汉泪盈眼眶,也高声呼喊;众人相视良久,亦抱拳齐喝: 

“一路保重!后会无期!” 

回声阵震,如歌相和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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